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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國患上“荷蘭病”,之後可能更糟糕

2022-10-31 11:44

  採訪 觀察者網/李澤西

  當地時間10月25日,里希·蘇納克在白金漢宮正式接受任命,成為英國新任首相。這也意味著這位印度裔英國前財政大臣,將承擔帶領英國走出經濟困境的重任。

  如何看待英國經濟現在遭遇的問題?在政治動蕩中前行的英國,又將通往何方?

  26日,牛津大學賽德商學院首任院長,《極端不確定性》作者之一約翰·凱,就一系列問題接受了觀察者網專訪。現將有關內容整理如下。

  觀察者網:感謝您接受我們的採訪。蘇納克(Rishi Sunak)日前就任英國新一任首相,毫無疑問,他將承擔帶領英國走出困境的任務。目前來看,英國經濟現在面對的主要問題是什麼?

  約翰·凱:我不是一個宏觀經濟學家,所以無法對此發表太多評論。不過有兩個問題是確定的:首先是短期的嚴重通脹;其次,過去10年持續的低增長也非常令人擔憂。

  通脹很可能只是一個暫時性現象。但問題是,眼下的高通脹,會不會把英國的長期通脹預期,也錨定在更高的水平上?這仍然有待觀察。

  通脹高企是英國眼下亟待解決的問題圖源英國國家統計局

  同時,人們對於英國央行用加息手段調控通脹的能力,可能過於自信了。

  當然,我仍然相信通脹只是暫時的,沒有走到令人絕望的地步。

  觀察者網:在您看來,蘇納克可以採取哪些措施?您覺得他會怎麼行動?

  約翰·凱:在“可能實施的主要政策”上,他並沒有太多選擇。

  一個可能實施、也應該實施的主要政策是:對公共開支進行相對嚴格的控制。

  在過去十年中,英國公共部門的預算里,除了教育、衛生和社會保障這三大基本項之外,其他方面承受的壓力太大。這是蘇納克面臨的問題。

  其實,試圖嚴格控制公共開支的嘗試,已經導致政府在除上述三項以外的其他領域削減了開支。這使任何進一步控制公共開支的舉措都將變得非常困難。

  在我看來,蘇納克及其團隊面臨的最大困境就在於此。

  觀察者網:蘇納克不僅曾擔任財相,他本人在金融業也有很長的從業背景。他應對經濟問題的方法和前任首相特拉斯有什麼不同?

  約翰·凱:其實特拉斯並沒有落地什麼經濟方面的措施方法——她僅擔任了6周的首相,發表了一些後來又被撤銷的聲明。本質上,蘇納克上任是一種政府政策“連續性”的表現,將“不嚴肅的首相”換下來,讓整個政府變得比之前更加認真。

  在我看來,我們需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控制過於龐大的英國金融業,讓金融業對實體經濟更加負責。但我非常擔心,蘇納克的上任會推動政策朝著更加迎合金融需求的方向去發展。目前就有一項金融市場法案正在議會審議。

  在我看來,人們在這個方向上走得太遠了。

  觀察者網:您意思是,蘇納克的金融行業經歷某種程度上會帶來消極影響?

  約翰·凱:是的。事物都是兩面性的,它有積極的一面,也有消極的一面。新首相兼具計算能力和金融知識,這是好事;不過,他也過於迎合金融產業。

  蘇納克曾以一等榮譽學位從牛津畢業,併在投行高盛擔任分析師

  觀察者網:說到英國金融業。有觀點認為,上世紀末以來的“金融立國”,給英國帶來了新的增長曲線,並對國際經濟界的思潮產生了影響。現在來看,經濟過於“由實向虛”,給英國帶來了什麼不利衝擊?

  約翰·凱:英國金融行業的快速增長,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。

  我認為很大程度上,它對英國經濟造成了兩方面的損害。

  其一是它導致企業過於關註運營中的金融問題;其二,它吸引了大量的英國高端人才進入金融領域,可他們從事的卻是一些其實並不特別有用,或有價值的工作。

  在我看來,將金融業作為英國經濟增長的驅動力(行情838275,診股),其實是一個糟糕的策略。英國的金融部門在很大程度上脫離了非金融經濟,而且金融業對人才產生了虹吸效應:金融業人才的比例太高,而非金融業務等英國經濟的其它領域面臨人才萎縮。

  某種程度上,這就是人們很多時候所說的“荷蘭病”(dutch disease)。

  觀察者網:假如把目光放在金融領域以外呢?英國可以通過哪些途徑追求經濟增長?

  約翰·凱:在各個領域去追求屬於自己的競爭優勢。

  例如英國在高科技領域很強大,圍繞這一領域,其實存在一系列商業機會,它們都是可以去發展的;同時,作為一個英語國家,英國也有很大的優勢。在創造文化和教育領域相關機會時,英國是有優勢的。

  觀察者網:您新作《極端不確定性》中文版日前已經出版。通過書中的故事可以看到,在不確定性事件發生的時候,歷史數據、概率思維、經濟模型會失靈,我們能掌握的可能性是有限的,作出決定比決定是什麼更加重要。

  特拉斯上臺45天就匆匆下臺。環顧當今世界,不難發現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使用“不確定”這個詞了。從人們的擔憂中,現在可以說英國政治的更迭動蕩,給英國經濟帶來了極大的“不確定”嗎?從短期和長期來看,這會對英國經濟前景產生什麼影響?

  約翰·凱:首先,人們平常接觸和所說的“不確定”,並非這本書中展開講述的“極端不確定性”。“極端不確定性”實際上描述的是我們如何從更長遠的角度看待未來,它關係的是我們思考未來的方式。

  “極端不確定性”想要傳遞的信息是,人們應該試圖擺脫數字依賴,擺脫之前基於數字對未來進行判斷和預測的模式,同時理解這一點:人們思考未來的方式應該更多地與敘事有關,而不是與數字有關。

  當然,談到你描述的這種現象,即公眾對英國過去幾年、甚至脫歐之前政治動蕩的擔憂,以及這裡的“不確定”是否影響了英國的長期經濟前景,我想這其實是被誇大了的。政治動蕩在整個西方世界,歐洲或美國,都是普遍存在的。

  舊的左翼和右翼政黨組成的傳統政治格局,在很大程度上已經瓦解了,我們需要新的政黨結構,而我們在這方面的探索還相當不充分。這是所有西方主要經濟體的現象,在不同國家表現的方式略有不同。

  比如極端的兩極分化——美國政治立場的兩極分化。伴隨著特朗普總統生涯的起伏,美國出現了非同尋常的現象,比如試圖對選舉結果提出異議。這在任何其他西方主要民主國家都是不可想象的。這是美國的表現。

  法國的情況則是傳統的政黨格局幾乎完全瓦解了。在共和黨人和社會黨人之外,法國人選出一位擁有自己政黨的總統,而他實際上是這些傳統政黨之間的中間派;在德國有一個不穩定的多黨聯盟,已經持續了好幾年……

  在這些國家,政黨構成完全不同於傳統的左右分化。

  我們一直在談論英國。說到英國,我強調了保守派目前占多數的情況,他們在傳統的工黨領地(主要是英格蘭北部)做得很好。在經濟方面,特拉斯的經濟措施已經告別舞臺,在英國不再是一個問題。她的計劃也基本不會影響人們對經濟學的看法。

  觀察者網:《極端不確定性》一書提到,“在無事發生時,央行所用的經濟模型運行良好,而當大事發生時,它們卻錯得離譜——然而正是適逢大事之時,才需要讓這些模型給出超越過去經驗的對策。”

  特拉斯的失敗是政客未能遵循正確的宏觀經濟學嗎?還是說,現有的宏觀經濟理論,與當今社會的“不確定”產生了脫節?我們該如何應對?

  約翰·凱:我覺得沒必要討論特拉斯了,因為她提出的法案不是什麼經濟學理論,只是幾句口號而已。傳統宏觀經濟學在制定政府政策方面是否非常有用?說實話,我不這麼認為。我非常贊同保羅·羅默(Paul Romer)的觀點,即宏觀經濟學已經退步了。

  這個觀點在我學生時代學習宏觀經濟學,青年時代教授宏觀經濟學時就有了。

  令人心酸的是,身在學術界的經濟學家,對當前的宏觀經濟問題幾乎沒有什麼有用的看法或建議。

  現在人們關註的宏觀經濟趣聞,比如土耳其一直奉行用降息來對抗通脹的策略,日本央行不顧貨幣貶值來維持寬鬆的路線……在我看來,很多人從這些案例中得到的教訓是:政客們炮製的經濟理論,不太可能是一種很好的經濟運行方式。

  但我認為,這其中存在一個根本問題,即這種現象之所以如此普遍,部分原因在於學院派經濟學家對當前宏觀經濟問題,沒有提出任何非常有用或有趣的看法。我們需要一種新的、更貼合實際的宏觀經濟學。

  不過,這不是我可以提供的,這不是我擅長的經濟學領域。我關註的是商業,關註的是金融體系和經濟學家使用模型的方式。

  觀察者網:歐美知識界的討論有很多,有媒體將英國描述為“一個政治不穩定、低增長和從屬於債券市場的國家”。文章認為,政治穩定是增長的先決條件,而不是錦上添花。政治上的不確定讓英國經濟低增長更加頑固,拖累了英國經濟。

  您怎麼看?這是否意味著英國的選舉體制出現了問題?

  約翰·凱:我認為這誇大了政治動蕩對實體經濟的影響。但是,正如我們之前所談到的,選舉制度存在一些問題,作為20世紀特征的、傳統的歐美政治兩黨結構,在目前的形式下很難繼續下去。鑒於此,我們可能不得不重新思考選舉政治的課題。

  觀察者網:說到政治,您怎麼看待現在民粹主義的流行?

  約翰·凱:這很大程度上要取決於“民粹主義”是什麼。

  至少在西方,這往往意味著將特朗普和約翰遜這樣有煽動力的人物推上到高位。這是相當具有破壞性的。英國和美國都證明瞭這一點。我認為英國很幸運,在約翰遜卸任之後,一些人試圖用特拉斯這個“不嚴肅的首相”取代他的努力失敗了。

  英國的新內閣,大家可能支持,也可能不支持,但至少它是由嚴謹的人組成的。他們在努力做正確的事情,而不是簡單地說人們想聽的,或者說他們認為人們想聽的。

  此外,英國和美國之間有一個有趣的對比。在英國國內,約翰遜和特拉斯的民調數據一塌糊塗,對他們表示不支持的選民比重在英國政界中是前所未有的。然而特朗普和他“MAGA共和黨人”,似乎在美國仍然是受到一定歡迎的,這很有趣。

  這個現象或許源自兩個國家對個人主義和社會團結認識的區別。在美國發生的兩極分化,似乎對美國來說是自然而然的,然而在英國,卻很少有這樣的現象以如此極端的方式呈現——我無法簡單地解釋它,我想社會學家或者政治學研究者會比我更合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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